第九章——狼_十日黑暗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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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狼

  “信徒们,将士们,你们都立下过为女神献身的誓言。”

  横贯过整个帝都的寒风掠过西郊圣玛丽亚教堂的广场,无论是星光或是月光都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住了,从那深不可测的天幕之上撒下的除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是否还有光明女神注视的目光?

  颤抖着。

  五千名精锐的,同时也是年轻的战士们颤抖着,在教堂高台上库兹卡尔冷酷的话语中颤抖着,在女神的注视下颤抖着,在深秋的寒风中颤抖着。

  对于这样的誓言,他们是否还太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们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只有女神,还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东西,难道今天就到了要兑现承诺的时候?

  他们猛然地意识到,那个似乎崇高神圣的誓言所包含的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当“死亡”和“自己”这两个概念重合的时候,再美丽的誓言也不过是个谎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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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特•罗哈尔也在颤抖着。

  那个一袭黑衣的怪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身边,没有预兆,没有警示。

  “你是谁?”萨特退开两步,用他的部下,那群豢养的野狼隔开了自己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

  他当然猜不透这个人的来历,但是能够为了权利背叛自己亲人的萨特绝对不是什么愚蠢的人,他的心思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刚才的一瞬间,只是因为恰巧刚刚叛变的心虚,才会被这个骤然出现的神秘人扰了心神。然后,只是在后退这两步的霎那,他的嘴角又挂起了得意的冷笑。

  “父亲和哥哥不会知道我的叛变,这个人断然不可能是他们派来的。至于我投靠的那人,当然更没有必要跟我过不去,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夜里的那伙人了,但他们的仇人是父亲,他们的目标是罗哈尔家族,跟我无关。”

  想到这里,萨特底气更足了几分,不卑不亢地说:

  “我叫萨特,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我们和罗哈尔家族没关系,也不会妨碍到阁下的大计。”萨特一拱手,“既然各不相关,在下就此别过。”

  他与那群野狼领头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众人就试探性的慢慢的从那人身边走过。

  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做出阻拦他们的动作,任由这群人默默地飘过他眼前。

  萨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加快了步伐,领着那群野狼低头快步的走过。野狼们寂静的近乎畏缩,在黑暗中行走的动物,天生对强大的敌人有一种本能性的警觉,而面前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与他们相近,确又令人颤抖的气势,仿佛一头沉睡的狮子,或者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那群野狼的首领走在狼群最后,在与那人错身而过的霎那,他突然又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敢单枪匹马找罗哈尔家族的麻烦?于是他不经意间抬头打量了那人一番:苍白的皮肤,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孔,粗大的关节……一种令人厌恶的,杀人犯似的相貌。

  只一瞥,头狼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狼是孤傲的动物,但这种被人豢养的野狼,不过是主人的一群忠犬罢了。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转过头,面对着刚才匆匆看了他一眼的那个人:

  “等等,我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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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在发抖吗?”库兹卡尔的语气少有的激动起来,“你们有胆子在我面前发抖没胆子去死吗?不要忘了你们入选光明骑士团之前发过什么誓,说过什么话!为女神,为圣教付出一切,自己说过的话都当作是放屁吗?”

  没有人反驳,没有人抗辩,因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在这位看似德高望重,实际……没人能够揣测的老人面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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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马埃尔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了那句话。

  “等等,我认得你。”

  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他,或者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过他,只是在看到那张脸时,他心里涌起一种很强烈的情绪,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一句话,穿过十几年的时空,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那语气却透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狠毒与冷酷,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漠视与不屑,像是一个人在面对一只蝼蚁:

  “给我打,打断他一条腿。”

  想到这里,那种莫名的情绪又上来了,可是他依然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可是,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人,似乎和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有些关联,所以他一定要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

  那人一脸茫然,显然也并不记得在何处见过萨马埃尔。

  “我叫萨马埃尔,萨马埃尔•马斯特玛。”

  他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从来也没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拥有千年历史的帝都,已经将他遗忘了。

  萨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沉吟片刻,突然浑身一颤:

  “马斯特玛?马斯塔玛家的人不是都死了?”

  而那匹头狼的反应似乎更快,也更强烈:

  “萨马埃尔!”

  他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眼中喷发出愤怒的火光。

  正是这样愤怒的眼神,勾起了萨马埃尔对往事的回忆,一个问题,一个萦绕在他脑海十年的问题脱口而出:

  “是你!克里斯朵夫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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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今天!”库兹卡尔语气一变,那激动之中有了一丝冷静,冷静之中有一丝严肃,严肃中又有一丝狂热:

  “不是今天!你们的血,是要为女神而流的,你们的生命,也是要献给女神的,但不是今天!圣教从六岁开始培养你们,将你们训练成今天这样信仰坚定的战士,花了无数心血,为了什么?为了驱除世上的黑暗,扫清一切女神的敌人。你们是光明骑士团,是一支军队,你们的存在是为了战争!而不是今天这样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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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朵夫?”头狼的愤怒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名字提醒了他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现在不过是一条狗,在主人没有发话的情况下,没有愤怒的资格。

  他望向自己的主人,萨特面无表情。

  头狼摇摇头:“克里斯朵夫早死了。”

  “不可能!”萨马埃尔像是被人扎了一样突然神经质的暴怒,大吼出声,“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他就是死了。”头狼说。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直到萨马埃尔,对着头狼和他的狼群说:

  “既然是你,那你们就都别想走了。”

  狼群们震惊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对着三十几个人威胁到“你们别想走了”,这个人疯了吗?

  头狼冷笑一声,心想老天给了他这个复仇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但他现在依旧要听主人的命令行事。

  狼群们磨着牙齿和利爪,准备将这个疯子撕成碎片,而当头狼用期待的眼神望向萨特,等待一个攻击的命令时,他惊讶的发现,

  萨特已经不见了……他逃跑了。

  头狼咬咬牙,他并不能理解主人的懦弱,为何在这种局面下竟然选择了逃跑,但他并不惧怕。眼神中凶光一闪,他在意识到现在自己终于掌握了这群狼的领导权时,也恢复了狼的凶残本性,而刻骨的仇恨更是染红了他的双眼:

  “杀了他!”

  他大喊一声,抽出了匕首,狼群们也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短刀,匕首,铁椎,钢爪……

  他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只是冲上去的姿势有些古怪——

  一瘸一拐的,右腿似乎有些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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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说要怜悯,要博爱,即便是敌人,但你们今天面对的并不是敌人,森林里的精灵,就如同野狼一般,是牲畜,是野兽,是动物,它们不值得同情,不配被怜悯。”

  “它们是卑贱的,正如它们的生命一样是卑贱的,它们不值得你们为之牺牲。我们要消灭它们,我们要取得胜利,但我不允许你们牺牲,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比那些精灵,那些异种珍贵百倍!”

  不只为何,随着库兹卡尔的声音逐渐转柔,连那凄厉的暴雨前的狂风都减弱了不少,五千年轻骑士的身躯不再颤抖,他们看着正在高台上讲演的那位平日里敬畏有加的老人,竟然有了一种错觉——那个人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种父亲般的慈祥:

  “全军出发,目标:叶影森林。”库兹卡尔语气再次严肃起来。

  可是,即便是这严肃,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关切: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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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是如何捕杀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猎物的?

  包围,等待机会,趁猎物疏忽时给它几个伤口,然后等待着,等待猎物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成为狼群的盘中之餐。

  而这些狼,真的聪明吗?强大吗?未必。他们只不过凭借着他们嗜血凶残的天性行事罢了。

  而罗哈尔家族的人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知道,有了强健的身体,有了锋利的爪牙,并不代表这是一匹狼,而真正重要的,是那种骨子里的“狼性”。

  这是这群狼第一次展示他们的狼性。

  他们在头狼的带领之下,将萨马埃尔围在了当中,三十多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三十多把闪着寒光的武器,三十多颗蠢动着的嗜血的却并不愚蠢的心却依旧戒备着不敢上前,他们依旧感受的到从萨马埃尔身上散发出的阴森气质,而他们也知道,这种阴森气质,是无数的鲜血浸出来的。

  萨马埃尔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一般,缓缓地抽出了那把血红色的弯刀,同时,一柄墨色的短剑不只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左手之中,时而显形,时而没入夜色。

  终于,狼群耐不住这种沉默。

  萨马埃尔身后的两人先动了,匕首和钢爪同时指向他的后背——不是什么人身要害,只是想逼他转身,只要他转身,就给了其他的狼可乘之机,如果他不转身,这匕首和钢爪就会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没错,只是一点痕迹,他们不求杀死他,甚至不求伤到他,他们首先是一个生物,其次才是嗜血的狼。他们自然不会牺牲自己为同伴创造机会,他们只是试探而已,试探首先要保证的是自身的安全,而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可没有伤到他的把握,他们只求这样的试探,能慢慢的磨去他的体力,磨去他的耐心,最后磨去他的生命。

  电光火石的霎那,萨马埃尔并未完全转身,但右手反手看似随意的一撩,一道血光闪过那名想用匕首在他后背留下点标记的野狼的胸腹。他旁边的人拉着他急退,两人站定时,他觉得胸前一凉,那看似随意的一撩已经划开了他的衣服,险些就是开膛破肚。

  其他的野狼在这一霎那并不知道这些,萨马埃尔就要转头的瞬间他们就已经出手了,几把锋刃同时对准了他的脖子,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但杀招却并不只此一个,如果萨马埃尔避过了这个,他势必要转身,那么他身后又会有几把锋刃刺向他的要害,他无从躲避,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三十多人围攻一人,本来就是个必死之局。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刚才那一刀的狠辣,也就猜不到这一剑的诡谲。

  墨色的短剑凭空出现,划出一道死亡的轨迹。

  黑暗之中,鲜血喷出,人头落地。

  即便是那几把匕首,短刀已经齐齐的插在萨马埃尔肩头,也改变不了——

  一匹野狼已经身首异处。

  似乎没有料到敌人竟是如此凶残,本来就要扑上去的群狼一下子愣住了。

  “别慌!”头狼大喊道,“他受伤了!”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敌人受伤了,我们只死了一个人。

  “你们尽管上。”萨马埃尔冷笑一声。

  他的潜台词也很明显:你们还有谁愿意死?

  显然,他们都知道三十个人肯定能把对方拖死,只是,没人愿意当牺牲品。

  于是,他们依旧包围着萨马埃尔,却没有人上前一步。

  头狼看着萨马埃尔的眼睛,傲然中带着两份不屑,那个声音,他即便对于面前这张面孔,这个眼神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却始终忘不掉那个夹杂着冷酷与残忍的童声:

  “给我打,打断他一条腿。”

  而直到现在,他腿上的旧伤,在那双眼睛冷酷的注视之下,仍在隐隐作痛,他的手攥紧了手中的刀刃:

  “大家一起上,乱刀杀了他。”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上去。

  头狼的一声嚎叫,引来了狼群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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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米,你要带我去哪?”一个小女孩用美丽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拉着她手的瘦高男孩。

  “带你去看一出好戏。”那男孩声音冷漠中透出激动。

  女孩明显的被他这种激动吓到了,可是依然没有放开萨米的手,只是在他后面有些畏惧的跟着。

  马斯特玛家门口,一群马斯特玛家的仆役正围着一个男孩拳打脚踢。那男孩在地上嚎叫翻滚着,却无人理睬。

  “少爷,您来了。”那几个仆役看到了那个男孩,停下了殴打。

  萨米冷哼了一声。

  “托雷斯!”萨米身后的女孩尖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

  她本来想问“你还好吧!”,但遍体鳞伤的托雷斯实在和“好”这个字不沾边。

  “我怎么在这里。”那个被殴打的男孩吐了口血,看也不正眼看面前这个女孩一眼,咬着牙恶狠狠的说,“还不是为了你。”

  女孩看着遍体鳞伤的少年,还有吐出的鲜血,不知所措。

  “今天早上,一个疯子跑过来叫我不要再纠缠你。”萨米的语气冷漠,“我很不爽,所以就让人打他一顿,然后再找你来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认识,他是哥哥的朋友。”女孩走到萨米面前用恳求的语气说,“萨米,求求你,别打了。”

  “哥哥?”萨米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那个克里斯朵夫?”

  女孩意识到不对,但也只能怯生生的点点头。

  “我讨厌那个克里斯朵夫。”萨米说完向那几个仆役使了个眼色。

  殴打继续,托雷斯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不要!”女孩想冲上去阻拦,却被萨米一把抱住。

  她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只好再次哀求道:

  “他是为了我来的,求求你放了他吧。”

  “他是为了你那个‘哥哥’来的。”萨米冷酷的摇摇头。

  女孩猜到了面前男孩的心思,凄苦的说:

  “萨米,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的。可是,他是‘哥哥’啊……”

  “他是‘哥哥’啊!”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萨米使劲地将女孩抱在怀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给我打,打断他一条腿。”

  “不要。”不知是在抗议萨米抱得太紧,还是在抗议他下的打断腿的命令。总之,女孩畏缩在萨米怀中,声音轻不可闻。

  而她不知道的是,抱着他的男孩那张充满怒意的脸上,一滴眼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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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托雷斯,现在的头狼凄凉的倒在地上,身旁躺着三十几具尸体。

  狼群们一拥而上,用利爪和牙齿在猎物身上撕咬出一道道血痕,但犹斗的困兽依然强悍,只是随意的一个挣扎,就将一头抓在他背上的野狼摔了出去,摔得骨断筋折。

  伤痕累累的萨马埃尔,依旧在用他那把血红色的弯刀和墨色的短剑如死神一般收割着生命。但他同时也在留着血,他的身上也已经有数不清的伤口,在托雷斯看来,这只是回光返照下的垂死挣扎罢了。

  他应该很快就会倒下。

  可是,现在,他依然站着,挥舞着血红色的弯刀削下一颗又一颗的头颅,墨色的短剑神出鬼没的割断一个又一个人的喉管。

  直到,托雷斯发现他只身一人站在萨马埃尔身前;直到,他又一次将匕首刺进了萨马埃尔的胸口;直到,他看着一柄墨色的短剑没入自己的胸口;直到,托雷斯颓然倒地,而萨马埃尔依然站着。

  “为什么?”托雷斯在临死前想着这个问题,“为什么他还不倒下去?”

  头枕在不知是谁的尸体上,看着萨马埃尔逐渐远去的背影,他胸前黑洞洞的伤口汩汩的流着血。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这样匪夷所思的失败,而且,还是败在他最恨的那个人手下,他咬着牙,握紧匕首的右手至死仍不愿松开。

  不,他依然感受到力量,他不会就此死去。他慢慢的爬起身,悄悄地跟上了萨马埃尔的身后,然后挥动右臂……

  迎接匕首锋刃的是一只手掌,在托雷斯诧异的目光之中,萨马埃尔就这样把匕首的刀锋握在了右手之中。托雷斯甚至感受到从匕首上流下来的滚烫鲜血,却看不到从萨马埃尔那冰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对死亡的恐惧。

  “为什么?”

  他无法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萨马埃尔攥住匕首的刀锋,将匕首的刀柄,和他紧紧握住刀柄的手狠狠的砸向了托雷斯的前额。

  托雷斯终于圆睁双目,不甘又困惑地死去了,前额嵌着一把匕首,锋刃朝外。

  而萨马埃尔继续向罗哈尔家族庄园走去,鲜血从他的胸前,背上,手上滚滚涌出,洒落到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条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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