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_掌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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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谢玴听罢,收回骨玉:“我看着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那可不?

  她可找不到第二个比谢玴还要不讲情理的人了。

  不过徐妙言嘴上没有这样说。想了想,她继续跟谢玴说道:“今日我也是侥幸逃回来的,若不是我那继兄突然被人杀了,你恐怕就是真的见不到我了。”

  谢玴眼眸微微眯起:“突然被杀?”

  徐妙言点头:“那两个人看着好像也在躲官兵的追捕。”她边说边悄悄的观察谢玴,“我继兄以为是那两人将我藏了起来,冲撞了他们,结果,他们就把我继兄给……”

  谢玴狐疑的看着她,缓缓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躲官兵的追捕?”

  “我躲在房顶上听到他们说的。”徐妙言顿了顿,“该不会,那两人跟你是一伙的吧?”

  谢玴不言,起身从木桌上拿了一只小药瓶,取出一粒拇指盖大小的药丸置于掌心,再倒了点水袋里的水浸润那粒药,用食指化开。

  徐妙言并没有看到他背对着她在干什么,见谢玴起身离开便将裤腿放下。那只伤的腿不能弯曲,而这里又没有生火,便只得靠搓缓缓冻僵了的脚趾。谢玴没有回她,她便又接着问了一句:“该不会那两个人真的跟你是一伙的吧?”

  她猜到那两个人八成就是谢玴的人,因为那两个人提到了一个名字,银屏。

  这是薛记绸铺那个女掌柜的名字。

  转眼间谢玴已经重新来到她跟前,只是手心里多了一滩褐色的看起来黏黏的东西,他不停的用食指在手心打圈匀着,对她说道:“把裤腿卷上去。”

  徐妙言看他这番大概猜到了要干什么,便老实的把裤腿卷了上去。

  谢玴已经半蹲下来,徐妙言拉着裤腿又继续问:“你跟薛掌柜认识啊?”

  谢玴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随后抓着她的小腿,掌心对着她的膝盖按了上去。

  谢玴按压她膝盖的力道不小,徐妙言嘶的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想要收腿。可谢玴却牢牢按住她的腿:“别乱动。”

  说罢,他的手掌便在她的膝盖上重重的打圈揉着。

  谢玴的力道一点都没减轻,他好像看不见她的反应似的,也不管她到底疼不疼,只顾着自己埋头抹药。徐妙言实在是忍不住,连喊了好几声疼。

  谢玴眉毛一抬,看着像是不大耐烦:“我叫你不要乱动!”

  徐妙言拧着眉:“那……那你轻点啊。”

  “轻不了。”谢玴冷冷丢了一句。

  他的力道并未减轻半分,徐妙言真想一脚将他踢开。还不如她自己来,谁央求他给她上药了?

  紧接着她又听谢玴说了一句:“如果力道不下重一点,这药就起不了效。”

  徐妙言:“你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故意?我为什么要故意?”

  “你对我绑了你的事怀恨在心,想借此报复我?”

  谢玴嗤了一声,头也未抬:“你是认定我就是心胸狭隘的人,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徐妙言觉得膝盖上的刺痛感好像在慢慢减轻,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听到谢玴这两句话,徐妙言抿了抿唇,回道:“那就算是我看得起我自己吧。”

  没一会儿,谢玴就帮她擦好了药,然后随手捡过徐妙言原来的那件红短袄将手擦拭干净,叮嘱道:“半个时辰内就坐在那里,半步都不要移动。”

  徐妙言应了一声,将裤腿慢慢放下去。

  虽然不知道谢玴给她擦的是什么,而且在给她擦药的时候力道还像报复一样那么大,不过这么下来,膝盖的伤确实缓解了不少,也没有之前那么肿痛了。

  谢玴从角落里搜了一些干草和残缺散架的破木凳堆到徐妙言面前,用火折子点了火。

  本来就冻得四肢麻木的徐妙言看见谢玴生起的这堆火时,感动的就想拜谢叩首。

  ——她可没想到谢玴能去生这堆火,真是算苍天开眼了。

  徐妙言小心翼翼的往火堆边挪了一点,将另外一只鞋袜脱下,放在一边烤干,然后又随手从旁边扯了一件之前换下的衣裳垫在前面,将冻的几乎没了知觉的脚丫放上去在火面前烤,一边烤一边用手不停的挫着。

  徐妙言此刻一心只在烤火,根本没有注意坐在她对面的谢玴。

  谢玴将她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手指,须臾,突然起身。

  不多时,谢玴就从徐妙言掉下来的地方捡了块雪,揉成团,再折身回来递给徐妙言。

  “先用雪搓搓你的手脚。”谢玴垂眸俯视她,“不要直接烤火。”

  徐妙言怔怔的看了眼递到自己眼前的那团雪,又抬头看向谢玴。

  火光映在他一如凉薄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连他的语气都跟寻常跟她说话时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谢玴见她傻傻的这么盯着自己,出声提醒:“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想让我帮你不成?”

  “啊……没,没有。”徐妙言回神,伸手接过。

  她的指尖不经意的碰到他的手指,冰的彻骨,跟这团雪无异。

  谢玴顿了顿,接着道:“多搓一会儿,等有知觉了再烤火。”说罢便回到她对面盘腿坐下。

  徐妙言捧着雪,抬眼瞧向他,问:“你突然关心我,有点让人意外。”

  谢玴拨了拨烧得正好的木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只是希望你赶快恢复好,我们好早点离开这里。”

  谢玴这话说的确实是真的。按照这个丫头所述,薛银屏十有八.九是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虽然未可知,但他确实不能留在这里等内力恢复了。

  甘泉镇已是一只笼子,他与所有人都失了联,更不知现下到底是何情形,但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谢玴做的事。

  谢玴这么说,徐妙言也没有介意,只是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

  徐妙言道:“我只是觉得,其实你人还是挺好的。”

  谢玴闻此言,哂笑一声:“你认识我多久,就敢说这样的话?”

  徐妙言垂眸仔细的用他给的雪搓着手:“之前有一个人,每每看到我的手在寒冬腊月受了冻,也会这么跟我说。”

  谢玴看着她说起此话时眼中难掩的那一丝情愫,便问了一句:“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这三个字,徐妙言下意识抬眼,片刻,却又回道:“不算是。”

  ——程复算是她的心上人么?徐妙言从来都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程复对她好是因为自己这张跟阿姐极为相似的脸,她不知道程复的情感,不敢多想,也是怕会逾越,或者——是怕自己得到的只是一种无法明确形容的失望。

  程复是阿姐的心上人。

  之后谢玴没有再多言。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整个地窖只剩下木头被烧断和木炭噼里啪啦的声音。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谢。”

  徐妙言:“谢什么?”

  谢玴望着飘起的带着火星子的灰烬,停顿了好一会,淡淡的说出两个字:“谢玴。”

  徐妙言了然的点点头,“其实我看你不像是什么通缉逃犯。”

  谢玴听到这话,便抬眼:“你觉得我像什么?”

  他不动声色,看她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又沉思片刻,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你不像寻常人。”

  谢玴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问了句:“是吗?从哪里看出来的?”

  徐妙言盯着他腰上的刀:“因为那把刀很精致,尤其是刀柄上的那颗殷红如血的玉石……应当能值不少钱,还有你之前穿的那身衣裳,也不像是什么亡命之徒应该穿的。”

  “你这丫头,算是有几分小聪明吧。”

  徐妙言:“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谢玴将烧断在外的一截木头拾起重新丢到火里,手肘随意的搭在屈起的右膝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打听我,想做什么?”

  “是你平白无故把我掳来的,我好奇问一下还不行了?偏要想的谁都想害你一样。”徐妙言低低叹了口气,作无所谓状:“不方便说也罢了,我又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谢玴死死的盯着徐妙言,目光满是探究和质疑。谢玴生性多疑,他怀疑她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徐妙言被他这么直直的盯着,还是被莫名的盯出了几分心虚。

  心虚也只是在那一瞬而已,她很快就掩饰的毫无踪迹。对于谢玴这种人,越是回避越不行。

  如此,她便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谢玴听她突然问出此话,眉头轻轻一拧,语气也骤的沉了沉:“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问问你啊。”

  谢玴:“想问我什么?”

  “想问你什么样的人才算的上是心上人。我一直不太懂,我看着你比我年长。应该比我懂吧,所以想让你给我解解惑。”

  徐妙言煞有介事一般,不动声色的等着谢玴的回答。

  ——她还是想知道,谢玴对阿姐的感情。

  谢玴瞟了她一眼,冷冷回道:“没有。”

  “没有?”徐妙言有点不信,当初谢玴还是她父亲门生的时候,虽然为人比较凉薄,但对伪装成徐襄的她的好也确实是真的,“你是懒得回我,还是真的没有?”

  谢玴脸色不经意的又沉了几分,他笑了一声,只是那个笑容冷的不带任何感情:“你要是再聒噪个不休,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谢玴看着极不喜欢提这个事情,那表情也多了几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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