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08-16_烈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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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08-16

  真实情况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和同龄人相比,喻见只是个头矮了些,在学校常年领最小号的校服,升旗仪式总排在队伍的前半截。

  但她瘦,肌肤又是惊人的细白,往人群里一站,往往被衬得无比单薄,平白透出几分稚气。

  女人抱着喻见不撒手,最后,还是开车来接她们的民警出声:“有什么先进所里说吧,别在外面站着,让孩子吹风了。”

  一行人进入派出所。

  所里专门安排了用于见面的会议室,民警客气地把他们引进来,又对着程院长介绍:“这是岑平远先生和方书仪女士。”

  方书仪还在搂着喻见掉眼泪,岑平远拿下金丝眼镜,擦了擦泛红的眼眶:“程院长,这么多年辛苦你照顾小见了。”

  程院长到底上了年纪,反应了几秒,才明白岑平远说的小见是谁:“不辛苦,她叫我一声奶奶,我照顾她是应当的。”

  程院长一边这么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岑平远。

  她还没忘记先前岑家推三阻四的态度。

  岑平远在商海沉浮多年,是何等精明的人,当即明白程院长在想什么:“家里之前有些麻烦事,不得不处理,实在不是故意忽略这个孩子……”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岑平远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还是我们当父母的不好,让小见和您都担心了。”

  说着,他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程院长连忙避开:“岑先生太客气了。”

  岑平远言辞恳切,态度端正,程院长就不好再多问,只能把目光投向一旁刚刚相认的母女。

  方书仪紧紧搂住喻见,哽咽道:“上午我不敢认你……都是我和你爸爸的责任,要是那时没请那个保姆,你也不会……”

  喻见只知道自己是在打拐行动中被警方解救的,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今从方书仪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倒是勉强拼凑出大概。

  当时负责照顾喻见的保姆年纪不大,在某次带她去医院检查时疏于看顾,一个不小心,让人贩子钻了空子,抱走了喻见。

  岑家当即报警,然而十几年前的监控系统远远没有现在完善,也没有建立dna打拐数据库,几经周折,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喻见。

  提及往事,方书仪痛哭失声:“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喻见不太熟练地安慰方书仪:“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福利院里的小孩分为两种,一种像兔子那样因为先天残疾而被亲生父母抛弃,一种则是喻见这种被拐卖的孩子。

  前者的家长根本不配做父母。

  而后者只是无妄之灾,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喻见这么一安慰,方书仪哭得更凶,将她搂得更紧些:“好孩子、好孩子……”

  喻见一向不是爱哭的性格,此时听着方书仪的哭声,也难免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抱住对方。

  这一场相认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月亮挂上树梢,方书仪的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和程院长交谈几句后,恢复成白日里温柔可亲的模样。

  岑氏夫妇很体贴喻见对福利院的感情,没有要求她立刻搬回家,而是先邀请她第二天先去岑家看一看。

  喻见对上方书仪期待的眼神,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还好。

  她终究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翌日清晨。

  岑家司机来接喻见时,喻见正和兔子大虎一起,站在楼下看施工队修补房顶。

  福利院的二层小楼有些年头,当年承包的工程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年久失修,还是前几日兔子和大虎跑到顶楼玩耍,才发现屋顶有条不大不小的裂缝,已经生出了一片野草。

  程院长当即联系人来处理,时间正好安排在了今天。

  喻见听着叮叮当当的响动,再次沉着脸叮嘱:“以后不许随便跑到楼上去!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喻见平时很少发火,因此冷下脸就格外让人害怕,兔子自然乖乖点头,连向来没心没肺的大虎都咬着嘴,小声地应了句:“以后不会了。”

  大虎瘪着嘴想哭又不敢的样子格外可怜,喻见最后还是免不了心软,伸手揉了把他的头:“我这是担心你们。”

  兔子点点头:“我们知道的。”

  岑家司机并不着急,戴着白手套站在他们身后,直到喻见和两个小豆丁说完话,这才客气地冲她微微躬身:“小姐。”

  喻见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怎么听怎么别扭,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麻烦你了,走吧。”

  离开狭窄弯曲的巷弄,来到大路上,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就进入了一片新天地。

  和青苔斑驳、小巷幽暗的老城区截然相反,正值早高峰时段,商圈里高层建筑林立。明净玻璃幕墙映出行色匆匆的白领,他们妆容精致、套装笔挺,即使是倒影也熠熠生辉。

  喻见坐在后排。

  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司机车开得极平稳,驶过商圈,最后到达位于平城核心区位的独栋别墅区。

  “小见来啦!”方书仪和岑平远今天都没外出,等喻见一下车,就亲切拉住她的手,“快进来,看看给你准备的房间喜不喜欢!”

  喻见被方书仪牵着往里走。

  心中更多是无措的情绪。

  dna初次匹配成功后,程院长和她都不清楚岑家的信息,直到昨天正式见面,才从民警那里得知了岑平远和方书仪的身份。

  岑家在平城经营百年,涉足广袤,如今家大业大,是平城商圈里不容小觑的存在。而岑平远以次子的身份,越过大哥继承了家业,和世交之家的方书仪育有两女。

  一个是喻见。

  “你姐姐上个月和同学去国外玩了,下周才能回来,不然说什么都得让你们见上一面。”

  一个是方书仪口中的姐姐。

  说是姐姐,岑家长女岑清月其实只比喻见早出生两分钟——方书仪当年怀的是异卵双胞胎,为此,岑家还邀请了平城大半个商圈,专门举办了庆祝晚宴。

  没想到后来会发生拐卖事件。

  方书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眶有些泛红:“要是当年……”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小见回来,提这些不愉快的做什么。”岑平远笑着打断,又看向喻见,“怎么样,对你的房间满意吗?”

  其实完全不必问这一句。

  岑家条件优渥,买的是地段寸土寸金的独栋三层别墅,房前屋后都有花园,内里装修大气精致。喻见前十六年不在,两个主卧分别由岑氏夫妇和岑清月居住,如今专门为她收拾出的套房也毫不逊色,光是露台都比福利院里的单人间大。

  喻见却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

  她无端想起福利院楼顶裂缝里长势旺盛的野草,轻轻点头:“很好。”

  方书仪就笑了:“你喜欢就行!”

  看完她的房间,岑氏夫妇又拉着喻见去参观其他的地方。别墅里套房众多,连岑清月养的两条萨摩耶都分别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重新回到一楼,方书仪拍拍喻见的手,亲切道:“转累了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喻见正要点头,一抬眸,看见对面的岑平远倏忽脸色一沉。

  “你怎么进来的?”

  他厉声发问。

  池烈倒是没想到岑氏夫妇今天都在家。

  按着岑平远夫妻往日里的安排,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和下属开会,或者与朋友在高尔夫球场高谈阔论。

  但他从来没把岑平远放在眼里:“走进来的。”

  门岗安保没有人敢拦下他。

  少年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十足嘲讽的笑容。下颌处的淤青过了一夜,变得愈发显眼刺目。那双黑而凉的眼睛眼尾勾起,冷冷扫过来时含着不加掩饰的傲慢和凌厉。

  目光相接的瞬间。

  喻见和池烈都是一愣。

  岑平远怒上心头,并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瞬间:“你还有脸进我们家的门?”

  “给我滚!”一改方才在喻见面前温文尔雅的慈父形象,岑平远直接上前,用力推了把池烈的胸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岑家不欢迎你!”

  池烈一连两天都在打架,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处,被这么一推,朝后踉跄两步。

  “清月她爸!”方书仪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也不要那么冲动,毕竟他也是……住手!来人!安保!安保在哪儿!”

  池烈并没有如岑平远预料中的跌倒在地,他退后几步保持平衡,然后上前,一拳重重落在对方脸上。

  岑平远的金丝眼镜顿时飞了出去,毫无防备地蜷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闷哼。

  这声闷哼没能让池烈停手,相反,他只是冷冷勾了下嘴角,随即一把抓住岑平远的衣领,将对方硬生生从地板上拽起,然后按着岑平远的头,直接朝一旁的玉石摆件上用力磕去。

  “池烈你疯了!”这一下磕得不算轻,玉石摆件登时见了血,方书仪顾不上继续牵着喻见,对冲进来的安保尖叫,“把他拉出去!然后报警!快点!”

  安保队长略有迟疑,最后还是上前一步。

  池烈没让安保队长为难,手一松,已经磕晕过去的岑平远像垃圾一样,被他没有犹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方书仪连忙扑过去:“清月她爸!”

  “你别以为仗着年纪小就可以乱来!”方书仪用手帕按住岑平远不断流血的额头,转头对池烈怒目而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现在就报警!你打人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方书仪本身家世不俗,又做了多年的岑夫人,瞪起眼威胁人时极有威慑力。

  池烈冷笑一声。

  似乎根本没把方书仪说的话放在心上,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岑氏夫妇,只是抬眸,隔着一众闻声而来的安保,在人群中遥遥看了喻见一眼。

  依旧是深不见底的眸色。

  在盛夏里翻涌着冰凉的漩涡。

  喻见心跳一顿,不由张了张嘴,池烈却在她即将开口前,毫无留恋地错开视线。

  一如昨日轻盈越过围墙时的干脆利落。

  池烈全然不理会正厅里一片兵荒马乱,安保也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双手插兜,步履散漫地朝别墅深处走去。

  一阵穿堂风吹过。

  t恤宽大的衣摆被吹起,带血纱布露出一瞬,很快又隐在风中。

  方书仪先前还能勉强撑住,眼看岑平远额上伤口止不住地出血,不禁一个腿软,瘫倒在地。还好安保队长反应快,在进来前就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岑氏夫妇一起拉走。

  喻见本来也想跟着去,却被安保队长劝下:“外面的事有秘书应付,小姐还是先待在家里吧。”

  负责主宅的杨阿姨带着她去了偏厅。

  杨阿姨端上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的糕点,喻见经历过刚才的事,哪里会有胃口。

  初来乍到,她不好太直白,于是小心翼翼斟酌措辞:“刚才那个男生……”

  杨阿姨闻言,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姐别怕,不是什么大事。阿烈以前也住在咱们家,前几天跟岑总和夫人闹了点小矛盾,就搬出去了,今天应该只是来拿东西。”

  喻见:“……?”

  她不知道该震惊池烈竟然和岑家有渊源,还是惊讶杨阿姨并不把岑平远被打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时语塞,喻见看着杨阿姨镇定自若的神色,对着面前的糕点沉默好一会儿,又想到另一件奇怪的事。

  “阿姨。”喻见轻声问,“他住哪个房间啊?”

  岑氏夫妇刚才领着喻见把别墅上下参观了一遍,除了属于岑清月的那个主卧没有进去,剩下的房间都一一介绍过。

  从书房到客房,甚至到狗狗的专属住处,没有一处遗漏。

  并未听方书仪说别墅里还住着池烈,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装修风格适合少年的房间。

  喻见这么一问,杨阿姨很是为难。

  支支吾吾半天,想着到底这位以后也要在别墅里长住,这才开口:“阿烈没住哪个房间,小姐你刚才可能没注意,他的东西都在后面的楼梯间。”

  这栋别墅有两条楼梯。

  前面是供主人与宾客上下的主梯,后面的暗梯则给阿姨和保洁人员使用。

  喻见闻言一怔。

  所以,在这栋漂亮精致的别墅中,每个人都有住处。岑氏夫妇和岑清月住在主卧,喻见有自己的套房,安保和阿姨住在附带的佣人房里,甚至两条萨摩耶都分别有单独的房间。

  而池烈住在楼梯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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