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并肩
年关将近
程
蝗略》传遍天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程婉蕴耳朵里，她愣了一愣,忽然就笑了
。那本《治蝗略》，
天日,后来入了宫,外头什么
灾啊
，她自都一时没能想起来。
这世道本就苦了,天公还美，时常折腾
劳,一样样忍
受了来,只盼着来年能好
好,至少外头百姓们再
遇着蝗灾，能几样法子自救
,她都心满足。
程家的功劳是程家自己挣来的,比起靠
，是截然同的待遇,这时京城里
的上流圈子、满洲人家才愿正视程家，吴氏近来
帖子,都大为震惊呢。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去了,程婉蕴哪怕忙，也甘之如饴。
但毓庆宫里也有好的消息，一是闭门抄经年的李侧福晋原是着了风寒,程婉蕴原叫人单独腾了灶眼给她每日炖些鸡汤滋补，她却更愿照着宫里治伤风咳嗽的法子净饿两天,再服药调养，程婉蕴劝动，结果病得越来越重，眼见快挺过去，如今又正好是快过年的时候，就是请太医都要悄悄的请，更提万一……只怕这丧都给办了。
二是太子妃也有些好，她原是心病，养养或许能好，但自打程婉蕴封太子嫔、程家又借力一爬得极，而石家……早就被人遗忘了。从此，她这心病就更重了，人的性子使然，她愈告诫自己这样想，便愈劝服了自己，最终每日都沉湎于痛苦之中，好几日饭菜端进去又原样地端来，夜里也睡着，常坐起身来发呆，利妈妈为此唉声叹气，茉雅奇哭着过来跟程婉蕴说她额娘的病情，程婉蕴也束无策。
她有点怀疑太子妃是抑郁了，只是……这时没这说法，也没有治疗抑郁的西药。于是只能加倍命头的人小心伺候，温言开解，又做主在正殿里设了一处小膳房，变着法给太子妃弄汤弄羹，还和怀靖说了一声，让他去外头找些闽菜的谱子来，带进宫来让膳房太监着做。
又教茉雅奇陪着太子妃说话，给太子妃找些做做，让她没空想的。
转眼进了腊月，过两日朝廷就要封了印，一大早，程婉蕴将弘暄弘晳打发去上，又让青杏送额林珠、茉雅奇去撷芳殿与八九十三位公主们一块做绣活、读书、琴棋书画，这就是太子爷闺女的好处了，宫里的公主都有专门的女师教导，太子爷跟康熙请旨让膝两女一块去，康熙随口便恩准了。
但对宫外常见的那一堆孙女们，康熙就没这想头，他孙子孙女加起来一百号人，过年时都进宫来吃饭要摆三大殿才坐得，他根本就认谁是谁，也就茉雅奇、额林珠和佛尔果春是生养在宫里的，常能见着，他也偏疼几分。
若真让那么孙女都进宫读书，撷芳殿也坐开。
比起孙女，康熙自然更看重孙子，宫里宫外，各皇子阿哥膝只要是适龄的皇孙倒都愿让他们进宫读书。
如今上书房里也是人满为患，共有十二人。皇子里十五阿哥胤禑十一岁、十六阿哥胤禄十岁，十七阿哥胤礼八岁，皇孙里年纪最大的弘暄十四，明年十五岁他就能馆了，接着是弘晳十二岁；这俩的年纪直接断档，后头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直郡王的大阿哥弘昱九岁；三贝勒家的三阿哥弘晟七岁（他的长兄弘晴前几年夭折了）；四贝勒府的三阿哥弘昀刚六岁（四爷长子弘晖、次子弘盼均已夭折）；五贝勒府的大阿哥弘昇九岁、二阿哥弘晊六岁；七阿哥府里的大阿哥弘曙八岁、二阿哥弘倬六岁。
他们俩年纪最大，平日里都是单独在另一肩课室里念书，因他们二人的课业进程更深、更精，教他们的课业师傅也与其他人同，唯有晌午时分，要用午点的时候，二人才与他们一块聚在一间偏厅里，一起用午膳。
宫里素来大看重午膳的，大时候都是吃点心，但程婉蕴习惯了后世一日三餐，因此毓庆宫里来的孩子，这用膳时辰和习惯都大一样。
其他宫里的孩子，大是寅时（凌晨四点）起身就用了早点，然后中间约莫到巳时（十点）加一顿点心，因为巳时吃过点心了，所以晌午(十二点)就再吃，因此大也是吃点心，到了午，未时与申时之间（午两点）再加一顿点心，晚膳就是酉时（晚六点）上，到了戌时（晚八点）就该睡觉了。
程婉蕴养孩子呢，也是只要起来了，半时辰内就给吃了早点，因此孩子们读书的日子也是寅时吃，若是休沐日，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起来了，她是允许孩子们睡懒觉的，读书时日日起那么早，休沐补眠岂合理？毕竟她自己也睡懒觉呢……嘿。
因此，她准备的早膳一定吃得丰盛、吃饱、吃好，毕竟要撑一上午，上午就给点水果坚果，给太点心了，到了晌午就是一顿正经的正餐，午饿了也是加点占肚的水果、小零食，晚膳照常吃，如此而已。
她觉着宫里这样的“五餐”制实际大科，正经该吃正餐的时候，肚子都给点心占了，什么也吃了，而宫里的点心大都是重油重盐重糖的，煎炸烤来的，都是什么酥、什么糖、什么糕、什么饼，这样吃来，其实蛋白质和肉类、蔬菜摄入就少了，像九阿哥胤禟，生得极胖，宫人们说，他打小就爱吃点心，一碟子一盒子这样吃的。
而四爷又过于清瘦，因为他爱吃点心，太子爷说他小时候爱长疹子（程婉蕴猜测四爷估摸着是敏感皮，京城风沙大啊，又干），一长疹子太医就饿他，他又挑食，净饿成这样了，如今也是吃得少，这胃口打小饿惯了的。
这都好。
程婉蕴常年这样养娃，弘暄、弘晳、额林珠都是匀称结实的身板，胖瘦，然，针对每孩子同的性子，她也有所侧重，比如弘暄头上如其他兄弟（其生母王格格子矮小），她是要求他每日必须吃鸡蛋牛奶的，牛奶还得喝足两杯，还要他常蹦跳摸，只求以后这孩子差其他人太。
所以今在上书房偏厅里摆了条长长的膳桌，今年刚满六岁才被送进宫来读书的弘昀、弘倬两人，是头一回在上书房用午膳。
他俩都是十一月生的，年纪本来就小，又同病相怜都病了大半年，虽说明就要放年假了，只能读一日书，但四福晋和七福晋还是把这俩崽子拾掇拾掇，进宫来认认门、认认人。
两人的贴身太监带着他们额娘给装的三层漆木小食盒，里头是大同小异的三碟子糕点，还有一壶酪浆，两小孩坐定，正要用点心，却发觉其他皇叔们、堂哥哥们也有自己带的点心，却都吃，拿着筷子知在等什么。
上书房里就他们俩最小，头一日进宫更是倍加小心谨慎，因此环顾一周，发觉只有直郡王家的弘昱臭着脸大嚼烤肉饼，其他人都望着门外翘首以待，便也敢动筷了，相互看了一眼，便也等着。
弘昀隐约猜到，大伙或许是在等太子爷家的大阿哥、二阿哥。
太子爷是储君，他的长子与次子，自然也比他们更尊贵，尤其是弘暄，他已经变声、唇上长了一点点青色胡茬，看着就是大人了。
弘昱心里是极兴的。
他进宫读了好些年书了，自然知道其他人在等什么，但越是这样，他越生气，由嘟囔声：“真摆谱的，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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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被与他同岁的、五爷家的弘昇见了。
弘昇是刘侧福晋所生，五爷又跟太子爷交好，弘昇本就是坚定地站在弘暄弘晳那边的小跟班，他立刻就回了嘴：“弘昱，你说什么你？”
弘昱瞪他：“要你管，你又是哪牌面的，什么头？”
“你就是吃到葡萄说葡萄酸。”弘昇哼了声，“今弘暄哥和弘晳哥的太监抬了小铜锅子来了，我都瞧见了，馋死你。”
弘昱立刻暴脾气就上来了：“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稀罕！一点都好吃，也就你们爱派他们俩马屁，连脸面都要了！我像你们，我有我惠玛嬷亲给我做的牛肉饼子，你们有吗！”
弘昱是直郡王的心肝肉和血泡子，那么年了，太子爷的长子都已经十四岁了，他却还只有这么一孩子，前两年大福晋张氏生的次子在今年也夭折了。所以惠妃十分疼爱弘昱，做眼珠子来疼都为过，因此养得与直郡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跋扈。
“难道我说得还对？每回用午膳都闹脾气，你就是小心眼！”弘昇一点也怕，如今的上书房是弘昱说了算，放眼望去，十五十六皇叔都与太子爷交好，十七皇叔的额娘是翊坤宫的，十七皇叔只帮他，三爷、七爷家那两是两耳闻窗外的闷葫芦，忽略计，四爷家的虽然刚来，但天然就站在他这边！
他额娘都说了，进了宫怕，毓庆宫的程佳侧福晋是她帕交，他只管跟在太子爷家两哥哥后头横着走，他惹，但也绝用怕！
弘昇的同胞弟弟弘晊虽然小，却也洪亮地帮腔：“我哥哥说的对！”
十五阿哥是这堆孩子里最大的，辈份也最大，他皱眉道：“弘昱，你每回都惹，食言寝语，许你再开口了！”
如此明显的拉偏架，给弘昱快气哭了。
“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惠玛嬷！”弘昱怒气冲冲跳椅子就要冲去，“你们给我等着，我让我玛嬷来收拾你们！”
还没冲门，弘暄和弘晳就大步进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今生授课讲《后汉书·范谤传》，讲到范谤血荐轩辕顿时慷慨激昂能自已，动情处甚至潸然泪，他们俩只好一前一后上去宽慰生，生哭着道：“你们要范谤，但也要范谤。”两兄弟无奈地相互看了一眼，扶着老生坐，等他缓了缓，又让人将魔怔了般的生扶去休息。
因此就迟了放，匆匆过来刚到门口就到偏厅里吵得开交。
弘昱见了弘暄弘晳也有些害怕，小生和初中生的气场是截然同的，止住了脚步，还往后退了两步，但面上依旧是服气，颤抖着嚷道:“你们合起伙欺负人！”
弘晳低头望眼神躲闪的弘昱，忽然感到有点有趣。曾几何时，他幼时才入上书房，却是被人欺负的那一，而今，竟有人着面说他欺负人，用额娘的话来说，真是风水轮流转。
弘暄好脾气道:“传膳太监都在外头了，用膳吧，弘昱也来，放心上了。”
弘昱扭过头哼了一声:“我吃！”惠玛麽说了，让他要吃延禧宫外头的东西，怕有人要害了他！连阿玛也是这样叮嘱的。
“那你千万吃，今是我额娘做的新菜。”弘晳惯着他，耸耸肩就绕过他进去了。
等在里头的皇叔及堂兄弟则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纷纷亮了碗筷。
刚来的弘昀和弘倬一脸迷茫。
而传膳太监已经端着锅子、碗碟流水般进来了，膳食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满屋子。
弘昀和弘倬看得目转睛——宫里的午膳竟如此丰盛吗？他们也被那异常的香味激得没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他们看五爷家的二阿哥弘晊，他们跟弘晊同年岁，去年去五皇叔家拜年见到他时，他还瘦瘦的，结果他在宫里上了一年，就养得滚圆。
原他们还知缘故，如今知道了！宫里的御膳竟然这么香！
弘暄坐在十七阿哥胤礼首，弘晳坐在弘暄边上，然后就见传膳太监将铜锅的盖子掀开，一股更加浓郁的鲜香随着热腾腾的白雾扑面而来，就连弘昱也忍住伸长脖子往那看了一眼。
铜锅里是还在滚沸的水煮三鲜，砂锅里装着海鱼煲，盘子里是工炸鱼排，每人一小盅的是荠菜海蜇羹，饭是掺了五谷杂粮的香米饭。
京城里海鲜少，也就冬日能从天津卫海航用冰鲜运过来一些，这样一顿海鲜的膳食，在宫里是少见的。
但在靠海的闽地却是极常见的，程婉蕴找来少闽菜的菜谱，菜谱上是海味就是山珍，她结合着自己爱吃的，让太监们给太子妃做些家乡菜改善伙食顺顺心的同时，顺道让孩子们也吃一样的，这样还省。
这时候的海洋还很干净，以放心的吃海鲜，而虾贝鱼类又很有营养，冬日里吃又上火又滋补，好啊。
弘晳很爱吃海鲜，太监们给他剥了只大海虾，蘸上程婉蕴特调的万能海鲜蘸水，咬去甜口弹牙，舒服得弘晳眯起了眼。
程婉蕴准备了很，原本她也是只准备两孩子的盒饭的，但弘晳回来说十五皇叔老是抢他的红烧排骨吃，程婉蕴后来就习惯性做了，再后来，就直接做十几人份的菜了。
因此其他皇子皇孙也是差离的神色，唯独孤零零站在那的弘昱憋红了眼。
好香，想吃，又能吃。
弘昱捏着的里的肉饼一点都香了。
再次气哭了，弘昱一跺脚就往外跑了去，他的贴身太监哭丧着脸追上去:“大阿哥，大阿哥，您慢点，等等奴才——”
弘晳和弘暄都习以为常了，弘昱几乎每天到了午膳的时候都要闹扭，他们也知道为什么，更知道他在倔什么。
看他想吃的很，愣是吃。
“管他，咱们吃咱们得！”弘昇嘴里塞得满满的，还忘给短人小的弟弟挟了条最大的虾，“香啊，我还要一碗饭！”
弘昱到延禧宫伏在惠妃膝上哭成了泪人，惠妃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能为了这点小报复东宫，只能记在心里，又连忙叫宫人去御膳房也做一锅海鲜来，搂着弘昱住地哄着:“玛麽也给咱们弘昱做，弘昱哭了！以后玛麽也给你带好好的膳食，没什么了起的，咱吃他们的，咱自己也有！”
程婉蕴并知晓在上书房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风波，她正和唐侧福晋一块记着年礼和年货，还有太子爷要赏赐给亲近属臣的恩赏银子、贡物等等；安排发放宫人们过年的新衣鞋帽、赐福银；另要安排人打扫除秽、盯着造办处送融了重打的压岁用金银馃子来。
“之前压得花样好，成色也均，被我打回去叫重做了。”唐侧福晋看了眼清单，在压岁馃子那一栏画了圈，“今才叫人去过问，说是过两日就能得了送来。”
程婉蕴点点头:“能及时送来就好，也必催太急，满宫都要打金银馃子赏人用，这时候他们定然忙得开交，也体谅些就是了。”
唐侧福晋也知道这理，只是她有些气过：“其他宫里也没有压成这样差的，两百馃子连海棠花都压歪了，显然是四妃刻刁难我们，这点小又好发。”
程婉蕴笑道，将清单叠好收在一边：“料想他们也敢真的怠慢，过是拖上几日让人心里快罢了，忍着，回头有了机，咱们也给她们添添堵。”
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这种小动还回去，那些人就容易得寸进尺，还以为她好欺负，这是太子爷教她的，了太子嫔以后，能太好性了，否则立住，外头的人也看轻你，因此该就。
“还有皇上给太子爷沾恩锡福的银子，也得找香案供起来，”唐侧福晋打了哈欠，“这几日忙得我夜里二更天才睡，寅时又起来了，都还没叫人去领呢。”
每年银库里新打来的银元宝、金元宝，刻上康熙年份，最新的那盘，康熙就供一份到太庙给祖宗，另外再分两份，一份给皇太后，一份给太子爷。其他皇阿哥、宗室就得排在更后头了，也拘是是新年打来的头一盘了，只要是新的也是天大的皇恩了。
随后便是请太子爷吃年酒的单子要跟着排号，宫外开了府的阿哥们都已经自排好日子了，从初四开始没一天落的，一直排到元宵节都还没吃完，程婉蕴看得两眼一抹黑，以往这些繁琐的应酬都是太子妃跟太子爷去了，今年就得轮着她了。
然后便是凌普及子凌士晋从杭州递过来的年礼，烫金的红帖上写着一溜吉祥贺语：“凌普携家叩问太子爷安，太子妃娘娘、太子嫔娘娘万福金安，并各格格、阿哥吉祥，新春大喜，阖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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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凌普消息倒灵通。”程婉蕴笑道，“我才晋位久，他那么大老远倒知道了。”
唐侧福晋也跟着笑道：“鼠有鼠道，他们有时候比咱们知道得还呢！”
凌普送进宫来的年礼极重，杭州各色花色新颖、富贵华丽的丝绸就装了五六车，还有各种土产、精致的玉石、茶叶、萝卜干、桃干、核桃、千岛湖鱼干、蜂蜜，更专门知道太子爷的喜好，竟然送了几块通体血红的鸡血石。
这凌普，总觉着他在杭州也没少贪。程婉蕴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等毓庆宫里换上了门神、对联，挂上新的桃符，从宫门、厅堂到内门、后院四处都焕然一新、打扫得整洁干净，一大早赶着吉时摆了香案供完神，就算正式过年了。
除夕夜大宴又要开始了。
程婉蕴梳的燕尾旗头绷得紧紧的，脸上上了大妆，穿上了太子嫔的石青色行龙妆缎吉服，身是石青色缎织金团龙朝裙，头上戴的是金累丝点翠嵌珠石凤钿，戴上缀凤翟与东珠的朝冠、挂上珊瑚朝珠，踩上三寸厚的花盆底，只觉着这脖子都要断了，算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扶着青杏的跨门，同样一身石青色四爪团龙褂的太子爷正静静地站在屋外等着她，他看了她许久，终于在晴了雪的郎朗月色里，露欣然的笑来。
程婉蕴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头拍了拍衣裳上存在的灰，道：“等很久了吧？爷？”
太子爷她伸来，执了她的，轻轻道：“嗯，等很久了。”
观庭前花开花落，渡朝暮岁岁年年，这样清冽如雪的除夕之月他知痴望过几轮，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的阿婉以这样站在他身侧，用顾忌任何眼光，与他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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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
蝗略》传遍天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程婉蕴耳朵里，她愣了一愣,忽然就笑了
。那本《治蝗略》，
天日,后来入了宫,外头什么
灾啊
，她自都一时没能想起来。
这世道本就苦了,天公还美，时常折腾
劳,一样样忍
受了来,只盼着来年能好
好,至少外头百姓们再
遇着蝗灾，能几样法子自救
,她都心满足。
程家的功劳是程家自己挣来的,比起靠
，是截然同的待遇,这时京城里
的上流圈子、满洲人家才愿正视程家，吴氏近来
帖子,都大为震惊呢。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去了,程婉蕴哪怕忙，也甘之如饴。
但毓庆宫里也有好的消息，一是闭门抄经年的李侧福晋原是着了风寒,程婉蕴原叫人单独腾了灶眼给她每日炖些鸡汤滋补，她却更愿照着宫里治伤风咳嗽的法子净饿两天,再服药调养，程婉蕴劝动，结果病得越来越重，眼见快挺过去，如今又正好是快过年的时候，就是请太医都要悄悄的请，更提万一……只怕这丧都给办了。
二是太子妃也有些好，她原是心病，养养或许能好，但自打程婉蕴封太子嫔、程家又借力一爬得极，而石家……早就被人遗忘了。从此，她这心病就更重了，人的性子使然，她愈告诫自己这样想，便愈劝服了自己，最终每日都沉湎于痛苦之中，好几日饭菜端进去又原样地端来，夜里也睡着，常坐起身来发呆，利妈妈为此唉声叹气，茉雅奇哭着过来跟程婉蕴说她额娘的病情，程婉蕴也束无策。
她有点怀疑太子妃是抑郁了，只是……这时没这说法，也没有治疗抑郁的西药。于是只能加倍命头的人小心伺候，温言开解，又做主在正殿里设了一处小膳房，变着法给太子妃弄汤弄羹，还和怀靖说了一声，让他去外头找些闽菜的谱子来，带进宫来让膳房太监着做。
又教茉雅奇陪着太子妃说话，给太子妃找些做做，让她没空想的。
转眼进了腊月，过两日朝廷就要封了印，一大早，程婉蕴将弘暄弘晳打发去上，又让青杏送额林珠、茉雅奇去撷芳殿与八九十三位公主们一块做绣活、读书、琴棋书画，这就是太子爷闺女的好处了，宫里的公主都有专门的女师教导，太子爷跟康熙请旨让膝两女一块去，康熙随口便恩准了。
但对宫外常见的那一堆孙女们，康熙就没这想头，他孙子孙女加起来一百号人，过年时都进宫来吃饭要摆三大殿才坐得，他根本就认谁是谁，也就茉雅奇、额林珠和佛尔果春是生养在宫里的，常能见着，他也偏疼几分。
若真让那么孙女都进宫读书，撷芳殿也坐开。
比起孙女，康熙自然更看重孙子，宫里宫外，各皇子阿哥膝只要是适龄的皇孙倒都愿让他们进宫读书。
如今上书房里也是人满为患，共有十二人。皇子里十五阿哥胤禑十一岁、十六阿哥胤禄十岁，十七阿哥胤礼八岁，皇孙里年纪最大的弘暄十四，明年十五岁他就能馆了，接着是弘晳十二岁；这俩的年纪直接断档，后头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直郡王的大阿哥弘昱九岁；三贝勒家的三阿哥弘晟七岁（他的长兄弘晴前几年夭折了）；四贝勒府的三阿哥弘昀刚六岁（四爷长子弘晖、次子弘盼均已夭折）；五贝勒府的大阿哥弘昇九岁、二阿哥弘晊六岁；七阿哥府里的大阿哥弘曙八岁、二阿哥弘倬六岁。
他们俩年纪最大，平日里都是单独在另一肩课室里念书，因他们二人的课业进程更深、更精，教他们的课业师傅也与其他人同，唯有晌午时分，要用午点的时候，二人才与他们一块聚在一间偏厅里，一起用午膳。
宫里素来大看重午膳的，大时候都是吃点心，但程婉蕴习惯了后世一日三餐，因此毓庆宫里来的孩子，这用膳时辰和习惯都大一样。
其他宫里的孩子，大是寅时（凌晨四点）起身就用了早点，然后中间约莫到巳时（十点）加一顿点心，因为巳时吃过点心了，所以晌午(十二点)就再吃，因此大也是吃点心，到了午，未时与申时之间（午两点）再加一顿点心，晚膳就是酉时（晚六点）上，到了戌时（晚八点）就该睡觉了。
程婉蕴养孩子呢，也是只要起来了，半时辰内就给吃了早点，因此孩子们读书的日子也是寅时吃，若是休沐日，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起来了，她是允许孩子们睡懒觉的，读书时日日起那么早，休沐补眠岂合理？毕竟她自己也睡懒觉呢……嘿。
因此，她准备的早膳一定吃得丰盛、吃饱、吃好，毕竟要撑一上午，上午就给点水果坚果，给太点心了，到了晌午就是一顿正经的正餐，午饿了也是加点占肚的水果、小零食，晚膳照常吃，如此而已。
她觉着宫里这样的“五餐”制实际大科，正经该吃正餐的时候，肚子都给点心占了，什么也吃了，而宫里的点心大都是重油重盐重糖的，煎炸烤来的，都是什么酥、什么糖、什么糕、什么饼，这样吃来，其实蛋白质和肉类、蔬菜摄入就少了，像九阿哥胤禟，生得极胖，宫人们说，他打小就爱吃点心，一碟子一盒子这样吃的。
而四爷又过于清瘦，因为他爱吃点心，太子爷说他小时候爱长疹子（程婉蕴猜测四爷估摸着是敏感皮，京城风沙大啊，又干），一长疹子太医就饿他，他又挑食，净饿成这样了，如今也是吃得少，这胃口打小饿惯了的。
这都好。
程婉蕴常年这样养娃，弘暄、弘晳、额林珠都是匀称结实的身板，胖瘦，然，针对每孩子同的性子，她也有所侧重，比如弘暄头上如其他兄弟（其生母王格格子矮小），她是要求他每日必须吃鸡蛋牛奶的，牛奶还得喝足两杯，还要他常蹦跳摸，只求以后这孩子差其他人太。
所以今在上书房偏厅里摆了条长长的膳桌，今年刚满六岁才被送进宫来读书的弘昀、弘倬两人，是头一回在上书房用午膳。
他俩都是十一月生的，年纪本来就小，又同病相怜都病了大半年，虽说明就要放年假了，只能读一日书，但四福晋和七福晋还是把这俩崽子拾掇拾掇，进宫来认认门、认认人。
两人的贴身太监带着他们额娘给装的三层漆木小食盒，里头是大同小异的三碟子糕点，还有一壶酪浆，两小孩坐定，正要用点心，却发觉其他皇叔们、堂哥哥们也有自己带的点心，却都吃，拿着筷子知在等什么。
上书房里就他们俩最小，头一日进宫更是倍加小心谨慎，因此环顾一周，发觉只有直郡王家的弘昱臭着脸大嚼烤肉饼，其他人都望着门外翘首以待，便也敢动筷了，相互看了一眼，便也等着。
弘昀隐约猜到，大伙或许是在等太子爷家的大阿哥、二阿哥。
太子爷是储君，他的长子与次子，自然也比他们更尊贵，尤其是弘暄，他已经变声、唇上长了一点点青色胡茬，看着就是大人了。
弘昱心里是极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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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被与他同岁的、五爷家的弘昇见了。
弘昇是刘侧福晋所生，五爷又跟太子爷交好，弘昇本就是坚定地站在弘暄弘晳那边的小跟班，他立刻就回了嘴：“弘昱，你说什么你？”
弘昱瞪他：“要你管，你又是哪牌面的，什么头？”
“你就是吃到葡萄说葡萄酸。”弘昇哼了声，“今弘暄哥和弘晳哥的太监抬了小铜锅子来了，我都瞧见了，馋死你。”
弘昱立刻暴脾气就上来了：“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稀罕！一点都好吃，也就你们爱派他们俩马屁，连脸面都要了！我像你们，我有我惠玛嬷亲给我做的牛肉饼子，你们有吗！”
弘昱是直郡王的心肝肉和血泡子，那么年了，太子爷的长子都已经十四岁了，他却还只有这么一孩子，前两年大福晋张氏生的次子在今年也夭折了。所以惠妃十分疼爱弘昱，做眼珠子来疼都为过，因此养得与直郡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跋扈。
“难道我说得还对？每回用午膳都闹脾气，你就是小心眼！”弘昇一点也怕，如今的上书房是弘昱说了算，放眼望去，十五十六皇叔都与太子爷交好，十七皇叔的额娘是翊坤宫的，十七皇叔只帮他，三爷、七爷家那两是两耳闻窗外的闷葫芦，忽略计，四爷家的虽然刚来，但天然就站在他这边！
他额娘都说了，进了宫怕，毓庆宫的程佳侧福晋是她帕交，他只管跟在太子爷家两哥哥后头横着走，他惹，但也绝用怕！
弘昇的同胞弟弟弘晊虽然小，却也洪亮地帮腔：“我哥哥说的对！”
十五阿哥是这堆孩子里最大的，辈份也最大，他皱眉道：“弘昱，你每回都惹，食言寝语，许你再开口了！”
如此明显的拉偏架，给弘昱快气哭了。
“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惠玛嬷！”弘昱怒气冲冲跳椅子就要冲去，“你们给我等着，我让我玛嬷来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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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就迟了放，匆匆过来刚到门口就到偏厅里吵得开交。
弘昱见了弘暄弘晳也有些害怕，小生和初中生的气场是截然同的，止住了脚步，还往后退了两步，但面上依旧是服气，颤抖着嚷道:“你们合起伙欺负人！”
弘晳低头望眼神躲闪的弘昱，忽然感到有点有趣。曾几何时，他幼时才入上书房，却是被人欺负的那一，而今，竟有人着面说他欺负人，用额娘的话来说，真是风水轮流转。
弘暄好脾气道:“传膳太监都在外头了，用膳吧，弘昱也来，放心上了。”
弘昱扭过头哼了一声:“我吃！”惠玛麽说了，让他要吃延禧宫外头的东西，怕有人要害了他！连阿玛也是这样叮嘱的。
“那你千万吃，今是我额娘做的新菜。”弘晳惯着他，耸耸肩就绕过他进去了。
等在里头的皇叔及堂兄弟则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纷纷亮了碗筷。
刚来的弘昀和弘倬一脸迷茫。
而传膳太监已经端着锅子、碗碟流水般进来了，膳食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满屋子。
弘昀和弘倬看得目转睛——宫里的午膳竟如此丰盛吗？他们也被那异常的香味激得没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他们看五爷家的二阿哥弘晊，他们跟弘晊同年岁，去年去五皇叔家拜年见到他时，他还瘦瘦的，结果他在宫里上了一年，就养得滚圆。
原他们还知缘故，如今知道了！宫里的御膳竟然这么香！
弘暄坐在十七阿哥胤礼首，弘晳坐在弘暄边上，然后就见传膳太监将铜锅的盖子掀开，一股更加浓郁的鲜香随着热腾腾的白雾扑面而来，就连弘昱也忍住伸长脖子往那看了一眼。
铜锅里是还在滚沸的水煮三鲜，砂锅里装着海鱼煲，盘子里是工炸鱼排，每人一小盅的是荠菜海蜇羹，饭是掺了五谷杂粮的香米饭。
京城里海鲜少，也就冬日能从天津卫海航用冰鲜运过来一些，这样一顿海鲜的膳食，在宫里是少见的。
但在靠海的闽地却是极常见的，程婉蕴找来少闽菜的菜谱，菜谱上是海味就是山珍，她结合着自己爱吃的，让太监们给太子妃做些家乡菜改善伙食顺顺心的同时，顺道让孩子们也吃一样的，这样还省。
这时候的海洋还很干净，以放心的吃海鲜，而虾贝鱼类又很有营养，冬日里吃又上火又滋补，好啊。
弘晳很爱吃海鲜，太监们给他剥了只大海虾，蘸上程婉蕴特调的万能海鲜蘸水，咬去甜口弹牙，舒服得弘晳眯起了眼。
程婉蕴准备了很，原本她也是只准备两孩子的盒饭的，但弘晳回来说十五皇叔老是抢他的红烧排骨吃，程婉蕴后来就习惯性做了，再后来，就直接做十几人份的菜了。
因此其他皇子皇孙也是差离的神色，唯独孤零零站在那的弘昱憋红了眼。
好香，想吃，又能吃。
弘昱捏着的里的肉饼一点都香了。
再次气哭了，弘昱一跺脚就往外跑了去，他的贴身太监哭丧着脸追上去:“大阿哥，大阿哥，您慢点，等等奴才——”
弘晳和弘暄都习以为常了，弘昱几乎每天到了午膳的时候都要闹扭，他们也知道为什么，更知道他在倔什么。
看他想吃的很，愣是吃。
“管他，咱们吃咱们得！”弘昇嘴里塞得满满的，还忘给短人小的弟弟挟了条最大的虾，“香啊，我还要一碗饭！”
弘昱到延禧宫伏在惠妃膝上哭成了泪人，惠妃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能为了这点小报复东宫，只能记在心里，又连忙叫宫人去御膳房也做一锅海鲜来，搂着弘昱住地哄着:“玛麽也给咱们弘昱做，弘昱哭了！以后玛麽也给你带好好的膳食，没什么了起的，咱吃他们的，咱自己也有！”
程婉蕴并知晓在上书房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风波，她正和唐侧福晋一块记着年礼和年货，还有太子爷要赏赐给亲近属臣的恩赏银子、贡物等等；安排发放宫人们过年的新衣鞋帽、赐福银；另要安排人打扫除秽、盯着造办处送融了重打的压岁用金银馃子来。
“之前压得花样好，成色也均，被我打回去叫重做了。”唐侧福晋看了眼清单，在压岁馃子那一栏画了圈，“今才叫人去过问，说是过两日就能得了送来。”
程婉蕴点点头:“能及时送来就好，也必催太急，满宫都要打金银馃子赏人用，这时候他们定然忙得开交，也体谅些就是了。”
唐侧福晋也知道这理，只是她有些气过：“其他宫里也没有压成这样差的，两百馃子连海棠花都压歪了，显然是四妃刻刁难我们，这点小又好发。”
程婉蕴笑道，将清单叠好收在一边：“料想他们也敢真的怠慢，过是拖上几日让人心里快罢了，忍着，回头有了机，咱们也给她们添添堵。”
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这种小动还回去，那些人就容易得寸进尺，还以为她好欺负，这是太子爷教她的，了太子嫔以后，能太好性了，否则立住，外头的人也看轻你，因此该就。
“还有皇上给太子爷沾恩锡福的银子，也得找香案供起来，”唐侧福晋打了哈欠，“这几日忙得我夜里二更天才睡，寅时又起来了，都还没叫人去领呢。”
每年银库里新打来的银元宝、金元宝，刻上康熙年份，最新的那盘，康熙就供一份到太庙给祖宗，另外再分两份，一份给皇太后，一份给太子爷。其他皇阿哥、宗室就得排在更后头了，也拘是是新年打来的头一盘了，只要是新的也是天大的皇恩了。
随后便是请太子爷吃年酒的单子要跟着排号，宫外开了府的阿哥们都已经自排好日子了，从初四开始没一天落的，一直排到元宵节都还没吃完，程婉蕴看得两眼一抹黑，以往这些繁琐的应酬都是太子妃跟太子爷去了，今年就得轮着她了。
然后便是凌普及子凌士晋从杭州递过来的年礼，烫金的红帖上写着一溜吉祥贺语：“凌普携家叩问太子爷安，太子妃娘娘、太子嫔娘娘万福金安，并各格格、阿哥吉祥，新春大喜，阖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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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凌普消息倒灵通。”程婉蕴笑道，“我才晋位久，他那么大老远倒知道了。”
唐侧福晋也跟着笑道：“鼠有鼠道，他们有时候比咱们知道得还呢！”
凌普送进宫来的年礼极重，杭州各色花色新颖、富贵华丽的丝绸就装了五六车，还有各种土产、精致的玉石、茶叶、萝卜干、桃干、核桃、千岛湖鱼干、蜂蜜，更专门知道太子爷的喜好，竟然送了几块通体血红的鸡血石。
这凌普，总觉着他在杭州也没少贪。程婉蕴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等毓庆宫里换上了门神、对联，挂上新的桃符，从宫门、厅堂到内门、后院四处都焕然一新、打扫得整洁干净，一大早赶着吉时摆了香案供完神，就算正式过年了。
除夕夜大宴又要开始了。
程婉蕴梳的燕尾旗头绷得紧紧的，脸上上了大妆，穿上了太子嫔的石青色行龙妆缎吉服，身是石青色缎织金团龙朝裙，头上戴的是金累丝点翠嵌珠石凤钿，戴上缀凤翟与东珠的朝冠、挂上珊瑚朝珠，踩上三寸厚的花盆底，只觉着这脖子都要断了，算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扶着青杏的跨门，同样一身石青色四爪团龙褂的太子爷正静静地站在屋外等着她，他看了她许久，终于在晴了雪的郎朗月色里，露欣然的笑来。
程婉蕴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头拍了拍衣裳上存在的灰，道：“等很久了吧？爷？”
太子爷她伸来，执了她的，轻轻道：“嗯，等很久了。”
观庭前花开花落，渡朝暮岁岁年年，这样清冽如雪的除夕之月他知痴望过几轮，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的阿婉以这样站在他身侧，用顾忌任何眼光，与他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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