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那年 回来_她的掌中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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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那年 回来

  秦蝉在沙发上一直坐到晚上,外面的夜已经深了,她出去买了一碗热汤面。

  面馆的老板乐呵呵地问她怎么这么晚吃晚饭,并多给了她一颗卤蛋。

  秦蝉只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公寓,她平静地将热汤面吃完,开始收拾公寓,直到看着公寓干净得一尘不染,她的鼻尖上也升起一层薄汗,便沉沉睡去。

  这一晚,秦蝉睡得很好,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秦蝉化好妆,最后看了眼镜子里与平时没有两样的自己,给郑威的秘书去了一通电话。

  郑威,新亚的股东之一,和秦新城的沽名钓誉不同,郑威更像一个真正的商人。

  他只看中利益。

  新亚资金出现问题,股东大会不可能不知情。

  郑威主张将股份变现,及时止损,即便被收购,也不影响他的利益;而秦新城却放不下新亚董事长带来的地位和面子。

  和寰永几乎要成功的合作,让郑威收敛了许多,如今合作破裂,恐怕那些股东大会能坐得住的人不多了。

  和郑威的见面地点,是在一家星级餐厅的包厢。

  约定的下午四点,秦蝉提早便去了,郑威却迟迟没有来。

  她很清楚,自己在郑威眼中,恐怕只是一个完全依靠着秦新城的听话的棋子而已。

  迟到了半个多小时,郑威才姗姗来迟,不痛不痒地道了个歉。

  秦蝉笑了笑,开门见山地开口“郑先生手里的股份,找好下家了吗”

  郑威的脸色微变,只看着她冷笑一声“秦董事长让你来的还是让他赶紧把新亚的屁股擦干净吧。”

  秦蝉垂眸,声音很淡“郑先生性子直,我也就直说了。”

  “新亚资金短缺,资金链断了的新闻,是我传出去的。”

  郑威紧皱眉头,试探地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先生不是想及时止损吗”秦蝉垂眼,拿着酒杯转了转,“我有办法让郑先生满意。”

  “你”郑威明显地嗤笑一声,“新亚三分之一的股权,近半数的投票权在秦新城手里,你觉得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能帮我”

  秦蝉将手中的文件推到郑威面前。

  郑威狐疑地看她一眼,翻看着文件,而后神情逐渐认真。

  一份股权让渡书,如今的秦蝉手中,持有新亚28的股权。

  郑威几乎立刻明白过来,秦新城想要转移风险,将自己置身事外处理这件事。

  而没有实际权力、接触不到新亚的股东大会、且和秦新城有血缘关系的秦蝉,无疑是最佳人选。

  “秦小姐的意思是”郑威看着她,语气试探。

  “股东大会不会承认我,但会承认郑先生,”秦蝉说出目的,“新亚被收购也好,郑先生想要成为决策人也罢,全看郑先生的。”

  郑威拿着文件沉思了几秒钟“秦小姐应该知道,秦新城手里有新亚45的投票权,股东大会有不少人,仍对和寰永的合作抱有期待,他只需要5的人支持他,就可以将我的提议否决。”

  秦蝉勾了勾唇笑了起来“寰永不会和新亚合作。”

  “嗯”

  秦蝉摩挲着手边的手机“寰永董事长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孙子,郑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吧”

  郑威看着他“自然。”

  这个圈子的人都是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个人姓顾名让,”秦蝉将之前调查过的“顾谦”的文件推到郑威面前,打开手机的语音备忘录,“我和他之间有不小的摩擦,他应该对我恨意颇深,寰永之前突然搁置和新亚的合作,就和这件事有关。”

  秦蝉点开最新录音,一阵经过倍速处理的声音过后,是男孩沙哑却冷厉的声音

  “寰永绝不会和新亚合作”

  郑威半眯双眼,正色地看着秦蝉“谁能保证这是顾董事长孙子的声音”

  秦蝉平静地说“郑先生可以随时去调查。”

  郑威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没想到,秦小姐一直深藏不露。”笑够了,他才抬头敏锐地看着秦蝉,“我为什么要帮秦小姐对付新亚”

  “我不想对付新亚,”秦蝉将手机息屏,“我想对付的,只是秦新城而已。”

  新亚三万多的员工,背后就是三万多个家庭。

  郑威的食指敲着桌面“秦小姐是想利用我,来获得股东大会的支持,继而将秦新城架空,而秦小姐成了新亚的最大股东”

  “不是,”秦蝉看了眼桌上的合同,“我是想将这28的股权,卖给郑先生,你来当这个最大股东。”

  郑威诧异“为什么”

  秦蝉只是沉默着,好一会儿轻笑一声转移话题“如今新亚股市低迷,郑先生这个时候收购这些股份,稳赚不赔。”

  郑威看了眼合同,又看向秦蝉,思忖良久,同样也笑出声来“秦小姐这么爽快,就没什么其他要求”

  “有。”秦蝉抬头,看着郑威的眼睛,“我要账面上的现金。”

  秦蝉从餐厅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林城的夜华灯初上,却总蒙着一层阴沉沉的雾。

  秦蝉喝了酒,没有叫代驾,一人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过一栋栋高楼大厦。

  郑威问她,为什么要把股份卖出去,她没有回答。

  她很清楚,她想远离秦新城,远离新亚,远离所有和新亚有关的那个所谓的上层社会。

  包括寰永。

  如今仔细想想,她应该也是不够信任顾让的。

  所以,关于自己的很多事,什么都没有和他说;所以,昨天在那样的时刻,在他提到新亚和寰永的合作时,她甚至打开了语音备忘录,将他的话,变成了自己动摇股东大会的筹码。

  她从来都不希望新亚和寰永能合作顺利。

  秦蝉走了很久才走回了公寓,脚踝后方磨破了点皮,她囫囵给自己上了药便睡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又梦见了曾经母亲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鲫鱼回家的场景。

  可画面一转,她看到工作的好好的母亲,被公司莫名地辞退,只能做一些辛苦的工作来养她,她那样瘦弱的人,却扛着一个比两个她还大的包裹;

  看见母亲明明早就查出了肺癌,却只是因为没有钱,一遍遍地笑着说“婵婵不要担心,妈妈没事”;

  看见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秦新城便拿着半年前的亲子鉴定找到了她

  秦蝉再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她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一点多。

  秦蝉点了外卖,没有出门,只待在公寓里等待着。

  顾母和徐骏意曾经来过几次电话,秦蝉看着屏幕亮了又灭,没有接听。

  第五天,秦蝉的私人账户汇入了一笔巨款,后面的零多到她懒得数。

  郑威特意派人登门造访,只说手上的现金不多,余下的钱会在处理完新亚的事情后支付。

  听说,郑威已经说服了股东大会,新亚将会在不久后,被正式收购,底层员工正常运行,不会出现大的变动,只有管理层大变。

  不过这件事牵扯较多,会暂时保密。

  第七天,张谦给秦蝉来了一通电话,秦蝉接听了。

  “秦小姐,秦董住院了。”张谦这样说。

  秦蝉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直到第九天,秦蝉早早地便起床,洗完澡后,开始坐在化妆台前化妆。

  从眉毛开始,一点点地、细致地化着,而后换上一件浅色的长裙,买了一束花去了医院。

  秦新城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听说发了一通火后,便一个人待在病房里,谁也不让接近。

  秦蝉到的时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看新闻,脸颊青黑,唇色惨败,双眼也有些凹陷,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很多。

  秦蝉意思性地敲了下门。

  秦新城转头朝她看了过来,而后神情立刻便阴沉了下来。

  “爸,”秦蝉笑了笑,走上前将那束花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医生说,您应该保持心情舒畅,身体才会好起来。”

  秦新城紧盯着她,好一会儿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我也没得选,”秦蝉坐在病床前,顺手拿起一旁的苹果削了起来,“如果我有的选,我不会是您的女儿。”

  “倒是我一直小看你了,”秦新城铁青着脸,呼吸因为气愤急促了些,“让你帮着外人来算计我”

  秦蝉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是我低估了您,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父女,您对我怎么也有那么点亲情,却没想到,最后关头,您要把我推出去承担风险。”

  “爸,如果您不转让股份给我,我顶多放出一些消息,搅了您和寰永的合作,折腾不了大风浪。”

  “新亚资金链断了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秦新城瞬间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蝉低着眉眼“处理新亚影城的时候,我顺便查看了下新亚控股的传媒公司;提取林大图书馆的捐赠款项时,我发现财报和实际的金额不符;您后来让我处理基金会的问题,不过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你,你竟然一直在算计”

  “爸,”秦蝉打断了他,“母亲当年屡次换工作的事情,您真的没有插手吗”

  每一次有了起色,总是会被老板委婉地辞退。

  秦新城神色微变。

  秦蝉仍削着苹果,苹果皮完整地包裹在苹果四周“我后来查了查,母亲曾经找过您,母亲的病,如果及时治疗的话,其实是有康复的几率的。而治疗这个病需要的钱,对新亚的董事长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可您却只是因为怕母亲耽误了你和名门千金的商业联姻,辱没了你的名声,对母亲视而不见。可当初不是你先招惹母亲的吗”

  “可我也养了你十几年”秦新城厉声说,说完剧烈咳嗽了几声。

  秦蝉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削好的苹果放在他身旁的托盘中“那是因为你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女了”

  她讽笑一声“所以,你得知我的存在后,便立即做了亲子鉴定,知道了我是你的孩子。”

  “你一直在等着母亲死,然后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秦新城的脸色越发难看,一旁的心电图格外紊乱。

  秦蝉站起身“十六岁之前,我还真的相信过,你真的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乖巧,我的父亲就会喜欢我。”

  “可是十六岁那年,你第一次带我应酬,你那个所谓的大客户对我动手动脚,我为了躲他把一瓶酒砸碎在桌上,你却让我赔礼道歉,还要为他倒酒斟茶时,我终于认清了现实。”

  “爸,您放心,”秦蝉走上前,替他平了平被子上的褶皱,“我已经预定好了疗养院,之后,您去那里静养身体。”

  她直起身,淡淡开口“虽然新亚被收购了,管理层也换了人,但您还是新亚的股东。”

  “持有5股份的,股东。”

  “秦蝉”秦新城哑着嗓音嘶吼,声音满是恼怒。

  秦蝉没有转身,只一步一步地朝病房外走去。

  却在看见走廊里的人影时微微一顿。

  梁隽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站在那里,显然是来探望病人的,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脸色有些白,原本清润的眸,在金边眼镜下透着丝愠色与怔忡。

  “梁隽哥。”秦蝉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就要绕过他离去。

  却被人挡住了前路。

  秦蝉抬头看向他。

  梁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良久才低声说“十六岁那年,是因为”

  因为在自以为最亲的人那里受到了伤害,所以找到了他。

  她没有忘记当年找他说“私奔”的原因,更不是因为被一部电影所影响。

  那时的她,在对他求救。

  可他给她的,却只是一句敷衍的宽慰。

  秦蝉笑了起来“梁隽哥,都过去了。”

  梁隽深深地凝望着她,沉默了很久“小蝉儿,我一直不喜欢联姻”

  秦蝉耸耸肩“那梁隽哥现在得偿所愿了。”

  他不用和她联姻了。

  梁隽动了动唇“是啊。”

  秦蝉顿了顿说“梁隽哥你先忙,我要离开”

  “离开去哪儿”梁隽哑声问。

  秦蝉静默下来。

  梁隽有一双能看透人的眼睛。

  “小蝉儿,我早就放下文雅了,”梁隽的声音很轻。

  秦蝉没有说话。

  “去散散心也好,”梁隽攥紧了手中的果篮,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许久他弯起一抹温柔的笑,“如果再有机会,我们都没有目标的话,不如就试一试”

  秦蝉看着他,半开玩笑“梁隽哥是要等我玩够了再回来”

  “小蝉儿”梁隽的声音严肃了些。

  秦蝉也安静下来,良久,久到走廊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住了,她点点头“好啊。”

  林城的天,总是一连几天的阴沉。

  从医院出来,秦蝉在门口站了很久。

  她突然想起当年秦新城将十二岁的她从医院带走的时候,她给自己改了名字。

  秦蝉。

  蝉,苟且于地下数年,终于,换来了数日的长鸣。

  秦蝉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城东的墓园,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将多余的尘土拂去,慢慢坐下。

  这一天,她和母亲说了很多话。

  直到天开始下起毛毛细雨,秦蝉才起身离开。

  城东的车辆不多,却绿意盎然,一片草木朦胧在细雨里,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秦蝉沿着路边安静地走着,一直走到一处河滩前。

  河滩的那边,是高楼大厦。

  秦蝉停下了脚步,没再继续上前,只是看着河滩上的雾气,沉默不语。

  不知多久,头顶多了一把雨伞,黑色的雨伞,挡住了头顶的细雨,也遮住了周围的光,阴暗了很多。

  “喂,我看了你好久了,你不会是想不开吧”一个女人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对她眨了眨眼睛。

  秦蝉抬头看去,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模样清丽,化着浓妆,眼底有些疲惫。

  她没有说话。

  “你不用想不开,”女人对她笑了笑,“我家都破产了,家产都抵出去了,我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听完有没有好受点”

  秦蝉看着她“好像有。”

  “你这人,”女人啧了一声,站在她身边,点了点河滩对面的酒店,“看见那酒店没,以后就不是我家的了。”

  秦蝉望向河滩对面,没有说话。

  女人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很久,女人拿出一根烟,河滩的风不小,她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而后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

  秦蝉不喜欢闻烟味,可是此时,她却觉得那股烟味里,带着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的味道。

  直到吸完了一整盒烟,女人转头看着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孟茵。”

  秦蝉回到名轩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了。

  雨依旧在飘着。

  秦蝉走在细雨中,将要进入公寓大门时,她隔着一条马路,听见了熟悉的喋喋不休的声音“老大,我感觉这次肯定能成,不然对方也不会屡次问价试探”

  秦蝉转头看过去,顾让和徐骏意正抱着电脑从尾巷路走出来,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

  距离太远,她看得并不清楚,但也足以看清,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清瘦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拉出了寂寥的影子。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二人正要坐上车去。

  顾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站在车门前,直直地朝公寓门口看了过来。

  秦蝉仍站在原地,没有躲避,也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看着。

  直到司机不耐烦地一句“还上不上车啊。”

  顾让俯身坐进车中,出租车渐行渐远。

  秦蝉看着车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原本走进公寓的脚步变了方向,朝着不远处的居民楼走去。

  依旧是之前的健身小广场,依旧是那个简陋的轮胎秋千。

  细雨朦朦胧胧地下着,秦蝉坐躺在秋千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摇晃着。

  雨丝落在睫毛上,许久凝成了水珠,落在她的眼眶里,溢满了又沿着脸颊两侧滚落到发丝间。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雨中,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样已经很好了。

  该完成的事情已经完成,该报复的人也报复了。

  至于那一段关于心动的插曲只当从没相识过,一切都回到原点。

  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知多久,秋千也停止了摇晃。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秦蝉停顿了一会儿才接起。

  冯茜的声音传来“秦总,您之前要我办的名轩公寓那套房子过户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证件也已经备齐了。”

  秦蝉顿了顿,随后才想起来,是她之前要冯茜帮忙买下来自己在住的名轩公寓的那套房子。

  她以为,自己可以留在那里留在那个离着尾巷路最近的地方。

  “谢谢你。”秦蝉平静地说。

  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这天的雨,在九点钟的时候停了。

  可其实,不止这天,不止雨。

  就像她失去的,不只是那个少年。

  还有这座城市。

  顾让的生活开始恢复正常了。

  那份曾为他带来羞耻,让他倍感无力的六个月的合约,提前取消了。

  他本该觉得分外轻松的。

  就像一切都回到了没有遇到秦蝉的时候。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月底,林大要求学生返校了几日。

  顾让也回去了。

  他依旧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完善着手中的软件。

  软件已经找到了投资人,对方很感兴趣。

  只是,中午的时候,原本落在键盘上的手突然便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后门,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斜倚着门框,笑着问“不去吃饭”

  去食堂的时候,徐骏意打了一份黑暗料理,一边嫌弃一边尝试。

  也没有人坐在他的身边,懒洋洋地笑着。

  校园的凉亭,是一对陌生的小情侣在那里亲热。

  顾海予为他和顾母、青青安排了很好的住处,顾让只让顾母和青青搬去了,她们需要良好的照顾。

  他没有搬,莫名地不想搬。

  他怕离尾巷路远了,有些东西也变了。

  面馆的周叔又招来了新的服务员,是个刚升上大学来兼职的大一女生。

  顾让有时会站在面馆外,隔着一层玻璃,静静看着里面的烟火气息,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起身离去。

  去菜市场买鱼的时候,老板总是调侃地看着他“女朋友没跟来”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楼下超市的老板娘也会在他买冰水时笑着问“一家人又涮火锅啊”

  顾让回了房间,满屋子的死寂。

  他想起有一天晚上的那场流星雨,几个人在狭窄的客厅,围着茶几坐着,轮流许愿。

  想起她在厨房里安静地熬着鱼汤的模样。

  想起有一天晚上,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拥抱着他,亲密的接吻。

  想起除夕夜,头发潮湿的她站在门口,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对他说“新年快乐。”

  顾让将电脑合上,挥散脑子里多余的记忆,逼着自己休息。

  现在也挺好的。

  没有人逼着他做那些亲密的事情,没有人会用钱来一次次地让他难堪。

  那些都已经成了过往。

  可是,就连身上的被子,都染上了淡淡的橙香,是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那晚的记忆突然便涌了上来,顾让死死攥着被子,克己禁欲的神色逐渐变得朦胧,呼吸也逐渐急促。

  可转瞬却又变得冷静,连呼吸都带着寒冷。

  也许,她只是在得到了他后,就厌烦了。

  顾让起身,换了一床被子去了沙发。

  再见到秦蝉,是在三月三十日晚上。

  投资人已经到了要注资的地步,他和徐骏意晚上去谈判细节。

  上出租车前,他莫名地抬头,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的她。

  她依旧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有他没他都一样。

  直到司机催促,顾让上了车。

  那一晚的谈判,他失误了很多次,是徐骏意撑了下来,将谈判延续到了三天后。

  徐骏意问他“老大,你没事吧”

  顾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不只是徐骏意问过,顾母问过,青青也小声地问过。

  他当然没事。

  他只是去纠正了一个错误,让自己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新亚陷入财务危机,疑似要被收购的新闻发酵出来,是在四月初。

  和新闻一起发出来的,还有一则录音。

  顾让听到录音时,是在顾家顾海予的家。

  那是他的声音,前后的声音被剪辑没了,只留下一句“寰永绝不会和新亚合作”。

  就连那晚他的话,都成了筹码。

  可是,当有人询问他录音是不是真实的、以证实这份录音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时,他还是点头承认了。

  他甚至克制不住地在想,是不是自己仍然是有价值的是不是那天自己的话说得重了是不是应该再去问问她

  而后,顾让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月五日,新亚被收购的消息确定了。

  顾让听到消息时,是在顾海予要求他一同前去的一场宴会上。

  顾海予答应,可以让他继续自己的事业,暂时不进入寰永,但必须公开他的身份。

  那场宴会,他去了,他以为能遇到秦蝉。

  可是,听到的却只是新亚被收购的窃窃私语。

  顾让从宴会跑了出去,径自去了名轩公寓。

  犹豫了很久,他才终于上了楼。

  公寓的密码没有变,只是里面空荡荡的,家具都用防尘布妥帖地盖住了,化妆台空了,衣柜也空了。

  一切都没了,也完全没有了有人居住的痕迹。

  搬走了吧。

  顾让想着,她或许搬回家了,或许去了林大的办公室,或许去了公司

  或许,手机成了空号是巧合,微信被注销也是巧合。

  可在公寓楼下,他遇到了秦蝉的那个叫冯茜的助理。

  冯茜手里拿着一份房产证,她说,是秦蝉让她来将这处公寓卖了,第二天会有买家来看房子,她来收拾一下。

  她还说“顾先生,自从知道您身份的那天后,我再没见过秦总了。”

  知道他的身份

  她根本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顾让甚至不敢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怕知道真相。

  他们的最后一面,那么不堪。

  顾让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四月六日,原本的结束半年合约的日期。

  顾让终于可以确定,秦蝉离开了。

  他曾经很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如今也是。

  他买了很多的酒,拿着那份没有销毁的合约,庆祝自己得到自由。

  顾让讨厌酒的味道,可那天,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他对自己说,顾让,明天就自由了,今晚可以稍微地放纵一下,明天你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可是,酩酊大醉里,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喑哑地、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回来。”

  第二天,是徐骏意找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时顿住,那曾经不论多困难都不折的脊梁轻轻蜷缩着、佝偻着。

  许久,徐骏意收回目光,打开了窗子,散去了满屋子的酒味,看着顾让说“老大,你到底怎么了”

  顾让逐渐清醒,从地上站起身,平静地收拾地上摊开的合约文件,装订在一起,整齐地放入文件夹中。

  而后,他淡淡地开口“没事了。”

  一切正如寻常,仿佛不过只是梦了一场。

  秦蝉是在四月初离开的林城。

  离开之前,她买下了河滩旁的酒店,暂时交给了孟茵看着。

  她一直记得孟茵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签字的样子,随后嘀咕“我这是傍上了一个富婆吧”

  秦蝉笑了笑。

  买下那处酒店,不只是因为感性,河滩周围有一块政府规划的地皮,林城的发展会逐渐东移。

  她这也算是豪赌一把。

  秦蝉出国的第一站,是巴黎。

  她曾经上大学的地方。

  她要在这里,把自己曾经没有拥有过的休闲时间全部补偿回来。

  每天穿着平底鞋,扎着高马尾,混迹在校园里,或是图书馆中,偶尔骑着单车装成大学生的模样去旁听课程。

  有时会碰见学弟们上前要联系方式,她也只笑着摆摆手,说自己是单身主义。

  只是时间久了,难免会变得无趣。

  一直待到秋天,秦蝉转站去了香港。

  这里是购物者的天堂。

  她买了很多有用没用的小玩意儿,有些邮寄给了孟茵,有些送给了身边的人,有些自己带在身边。

  人和人的缘分很奇怪。

  比如她和孟茵只见过几面,就莫名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孟茵每隔一段时间会给她汇报酒店的事情,最初的语气仍有些拘谨,长篇大论的各方面汇报。

  到了后来熟悉了之后,每天都是简单的一句“今天又没赚钱。”

  “没赚钱。”

  “妈的有人说咱酒店是鬼城,没个人影。”

  “秦蝉,你什么时候回来”

  “婵婵,太皇太后让我去相亲”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秦蝉对赚不赚钱并不在意,那块地皮放在那里,升值空间都很大,更何况,她的银行卡余额这辈子恐怕都花不完。

  后来,秦蝉去了托斯卡纳,那个自己只在电影中听过的城市。

  这里的风景如画,她学着像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逐渐地、慢慢地适应这里的节奏。

  她在这里待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来自国内的旅行团,他们用亲切的中文感叹着这里好美。

  其中一个说“快,拍好了发给我,我要发到橙听上去,记得给我点赞。”

  橙听是国内新兴起的一个社交软件,仅仅上线一周,注册用户就突破了一百万。

  秦蝉在和孟茵通话的时候,顺口提过一嘴,孟茵顿时来了精神,说了许多这个软件发展起来的传奇故事。

  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开发这个的,能想的这么全面,一定是个技术流死肥宅

  秦蝉挂了电话后,迟疑许久,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橙听”二字。

  当看见关联词带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没有再继续搜索,只是安静地退出了页面。

  秦蝉决定回国,是在三年后的某一天。

  当时她正在剑桥的叹息桥上参观。

  桥下一艘小船划了过去,她的电话响了。

  疗养院来的电话,秦新城心脏病发,正在手术。

  可能要不行了。

  人总是很奇怪。

  有些人活着,会恨得要死,而这并不妨碍听闻他要不行的时候,心中会难受。

  秦蝉订了机票回了国。

  秦新城被抢救了回来,躺在病床上,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心电图也紊乱了。

  秦蝉站在病房外,看着见到她差点再次病发的秦新城,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当走出医院,站在熟悉的土地上,那一瞬间,浮萍一样的飘零感淡了许多。

  街角的商店唱着熟悉的歌“我曾经穿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消散如烟”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

  秦蝉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倦鸟总要归巢。

  就像,她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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